Press "Enter" to skip to content


丽卿妈祖
Lē-Khíng Mazu
2021

 
我来自一个闽南大家庭,我的奶奶丽卿从17岁到35岁共生育了10个子女。这个项目叫“丽卿妈祖”,从我现实中的首次生育时间开始,以奶奶的生育频率和生育次数为目标,我复制奶奶的生育史,从而虚构了一个在未来人口短缺情境中复兴的闽南式人丁兴旺之家。这是以生育者为核心、再生产价值被认同的一个家,展览中呈现的即是这个家庭的一个场景切片。与传统父系闽南宗祠不同的是,场景中的神龛供奉的是一座作为家神的丽卿妈祖神像,神像上的母体不断鼓起、瘪下再鼓起。
在项目中将我与奶奶以生育史为脉络做了命运的编织,项目是在个例的家庭范围内上讨论再生产与生产的关系,
此次项目关注的人群是孕产妇,缘起是我所体验到的女性特有的身体状态,以生产力为个人价值的社会中,具有生育能力对女性在劳动力市场中的发展造成负面影响。再生产的女性,即是生产的身体,却又是生产力缺失的身体。
妈祖发源于福建,保佑海事生产活动的平安,而作为一个母神,她也常被寄托生育顺利的希望。她即是生产的神,也是再生产的神。闽南家庭的神龛通常同时供奉神明和祖先。而项目中的丽卿妈祖即是神明,又是祖先;妈祖神像即是神像、又是牌位。传统的闽南宗祠供奉父系祖先并在牌位上标注生卒年份,作品中的则标注的是生育年份。妈祖不是天生的神,她从人修炼而成为神。通常意义中母职的神圣化强调母性的牺牲奉献,令母性依附于父权系统,使再生产服务于生产。相较于这种被扮演的献祭式身份,项目中对奶奶的神化是对母体及母性的崇敬。
而虚构作品中似是重现了现实中鼓励生育的表象,却暗示了一个与现实不同的再生产不从属于生产的、再生产成为个人价值体现的环境。现实中闽南式大家族是以人口作为资源的凝聚生产单位,人口与价值息息相关。而随着时代政策变化,我的家庭也经历了由庞大到精小的转变。不过,此刻历史似乎又将进入轮回。项目中对这种作为生产单位的家庭进行了规模上的复兴,虚构中的“我”视再生产为价值,而不是无薪无偿的家庭劳动,因为生育带来的人口红利,在人口稀缺的大环境中,这个家庭以“我”这个生育者为核心,子女以母系血脉为中心凝聚在一起。
项目的推进与我个人的怀孕并行,展览开幕也是我的预产期。怀孕令我切身感受着我与母亲职能的复杂关系,如罗西·布拉伊多蒂(Rosi Braidotti)所说,它既是我们受压迫的原因之一,也是认同的支柱之一。孕期时我感到身体的力量都调动到子宫,工作时常停摆,我对自己的停工感到失望,而这一切恰恰又印证了无用身体的困境。项目的完成对我而言是生产和再生产的同时完成,也是二者并不相悖的珍贵情境。
当生育作为一种劳动,孩子是生产成果,身体是劳动工具。而现实中在我生育以后,遇到了疫情时物资短缺的特殊状况,又令这个虚构项目中的逻辑链更加完整:乳汁作为生育最直接的劳动价值,成为以物易物情境中的高价品甚至货币,而足够的乳汁产出则或可成为虚构故事中发展再生产力的动机之一。
同时这也是我与奶奶进行的连接,同为女性我企图理解她在彼时多育的个人选择,这个过程中代入自己,再审视此时的现实世界。奶奶的多育与爷爷的早亡令家族成为形式上的母系家族,令她作为被献祭者与大母神的身份双重成立。项目中我保留这种母性地位和家庭结构,先构建了这个家庭的表皮;接着我企图将这样的生育从被动扭转成主动,项目推理的过程是我为自己解惑,虽然发问在这个阶段还并未得到完整的答案。